第110章 夏洛克的葬礼

周日的天气很给面子，自清晨时分便下起了很合时宜的蒙蒙细雨。

阿瓦隆的气候温暖而湿润。虽是冬天，但也很少会下雪。

这雨并不大，甚至可能在雨下站个半小时衣服也湿不透。但即使如此，葬礼现场也仍旧撑着许多黑色的雨伞。

以夏洛克如今的功绩，还不足以被存放在圣格尼薇儿礼拜堂中。因此这里是赫尔墨斯家族专用的家族墓地，在都会区靠近红白皇后区的地方。

就连艾华斯也少见的穿上了黑色的西装。他的腿上盖着带有细密针织白色花纹的黑色厚布，双手抱着花束。端正而安静的低头坐着，上半张脸被黑伞投下的阴影与雨幕所遮蔽。

而跟着艾华斯一起来，替他打着伞的莉莉则穿着一身装饰很少的黑色连衣裙。她将自己那又厚又密的亚麻色长卷发团起，藏在黑色的大檐帽之下。

台上的牧师并非是马瑟斯主教，而是艾华斯并不认识的某位老主教。

他的头发与胡子都显得蓬松而花白，发量很大。

老主教在台上戴着厚重的眼镜，费力的看着摆在面前的诵经台上的文字丶慢悠悠的诵读着。那都是夏洛克的生平功绩，以及事先写好的经文。

作为一名奉献道途的牧师却能如此显老，那说明他的年龄已经很可怕了。这也同样意味着他资历很老丶地位很高。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不过按理来说，赫尔墨斯家族应该是要请马瑟斯主教来的。马瑟斯主教作为灵职议员，又是司烛大教堂的最高主教丶是九柱神教会在阿瓦隆境内的最高管理者，他才是能请到的最高级神职人员。

但他显然是推脱了。所以才轮到这位资历足够老，甚至感觉走路都掉渣的老爷子来主持夏洛克的葬礼。

——不过艾华斯想，马瑟斯主教没来的真正原因，大概是怕自己绷不住吧。

他要是看着夏洛克的「尸体」忍不住笑出声来，恐怕就要出事了。所以他就没敢来。

此刻老主教身后的巨大棺材正打开着，里面躺着栩栩如生的「夏洛克」，旁边立着三根柱子丶上面安静燃烧着白色的火焰。而在棺材里「尸体」的旁边，则摆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盒子，上面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与祖母绿宝石。

这棺材里的当然不是夏洛克，但也不是什麽迈克洛夫特找人制作的以假乱真的幻象或是人偶。就单纯只是普通的蜡像而已。

毕竟夏洛克是被卷入了爆炸案而死的，其死相之凄惨在场来宾应该能够想像。所以赫尔墨斯家族决定直接将夏洛克火化丶再请人制作蜡像用在葬礼上来维持死者体面，也是非常合理的行为。

不过只用一两天时间就制作出栩栩如生的蜡像，普通的蜡像师是肯定做不到的。得是黄昏道途的保存师才能做到这种事。在阿瓦隆寻找保存师是一件难事，但对赫尔墨斯家族来说并非如此——如今赫尔墨斯家族唯一的「大臣」，夏洛克·赫尔墨斯的亲哥哥迈克洛夫特·赫尔墨斯，他就是一位保存师。

索菲亚女王是明事理的。

当年阿瑟爵士被人陷害，丢掉了大臣之位丶并且名声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但他明明就是无辜者……正因如此，女王选择用阿瑟的孩子作为补偿，给他们开放更高的权限。如同夏洛克能够走上智慧道途一样，他的哥哥迈克洛夫特也能走上黄昏道途。

作为一名仲裁官之馀，迈克洛夫特还在研习黄昏道途的保存术。

保存术是一项很广泛的神秘技艺。与其说是一种技术，不如说是一种理念。

制作蜡像丶模型丶标本，亦或是将尸体与食物长久保鲜，或是将合同丶证据丶遗嘱丶契约丶文书丶画作等容易随时间损坏的物件长久保存，都需要用到保存术。甚至还包括让伤口快速止血丶或是让接近死亡的人努力活下来的技艺。

「保证局面不再进一步恶化」的能力，这就是一名保存师所要掌握的广泛知识。

而如今代替夏洛克·赫尔墨斯尸体的蜡像，就是由迈克洛夫特亲自制作。

据说他在看到夏洛克的尸体时受到了过大的冲击，以至于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不需要直接参考本人，仅凭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就能制作出替代尸体参加葬礼的蜡像。

宾客们若是站的稍远一些，甚至根本就无从分辨那棺材里的究竟是不是本人——遗体与活着时的状态本就有很大不同。更何况那还是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的版本。

「……至此，他的灵蒸腾于火丶他的魂魄归于司烛。他将饮下司烛的血，他的罪自有司烛替他承担。」

老主教的悼词也已经接近尾声。他颤颤巍巍丶晃晃悠悠的念道：「我们拜请圣数为三之神，罪棘缚身之神，燃身逐暗之神——司烛之牡鹿，请您庇护他的灵。如您庇护此世最微小的烛火丶看护最微弱的火光。」

说罢，他伸手在自己的教冕之上慢慢点了三下。

老主教低声颂念道：「愿他的墓前烛火长明。」

「——愿他烛火长明。」

在场的所有宾客纷纷低头，异口同声的颂念着丶伸手在自己胸前连点三下。

至此，葬礼的主要流程便结束了。

之后便是找人将棺材合拢，埋入土中。然后让牧师祝福这片土地，带着花来的就可以过来献花了。而只是来参观葬礼的现在便可以离开了，也可以四处走动自由交谈。

在黑色的伞下，艾华斯注意到不远处夏洛克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他的母亲也坐着轮椅。与艾华斯不同，她此刻看起来形容憔悴丶脸颊瘦削。而戴着黑框眼镜，有着利落黑色短发的中年人则在一旁低声安慰着。

——等这件事结束，你可得让你妈狠狠揍一顿出气才行啊。艾华斯心想。

「花交给我吧。」

而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你身体也不好，艾华斯先生。」

艾华斯抬起头来，头上的黑伞微微向后倾斜。紧接着，一只像是海豹掌一样又宽又肥的手掌从伞下伸了过来，轻轻将他怀中抱着的花束拿走了。

「迈克洛夫特先生。」

艾华斯微微点头，向来人致意。

这人正是夏洛克最为信任的亲人，他的长兄迈克洛夫特·赫尔墨斯。

艾华斯目测夏洛克的身高有一米八三左右，比自己只高半寸。但是迈克洛夫特就得接近一米九，与爱德华差不了多少。

迈克洛夫特不光是比夏洛克高大，甚至比他还要粗壮许多。这位赫尔墨斯家族如今唯一的大臣并非只是肚子大，而是肉眼可见的肥胖丶就连脸也是更为宽大的。甚至他打着的伞也比其他人更大一号。

尽管如此，这位肥胖的迈克洛夫特先生看上去却并不丑陋。

艾华斯能清晰的从他脸上看出与夏洛克相似的痕迹——即使他脸上的肥肉填充的如此丰满，但仍能看出他那深邃的五官痕迹。迈克洛夫特有着同样的黑发以及如狼一般的琥珀色眼睛。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经常凝神深思。

他看上去很胖，但身体却并不笨重。他走路时安静的步伐给人一种轻巧而精准的感觉；单手拿着如此巨大的伞却能让伞一动不动，则体现出了他平衡而稳固的力量。

「我之前听夏洛克提过伱。」

迈克洛夫特空着的另一手拿着花束，望向艾华斯的眼神满是深意：「他对你很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