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柳城悲歌
李庭望走出开封府衙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夜里的冷风一吹,他有些混乱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心却更加冷了。
方清不在,银枪孝节军主力去了登州,如今汴州无兵可借。
为之奈何?
李庭望不知道,但是他心里清楚一件事:安守忠大概是挡不住控鹤军的。
更别说,还有关中的兵马在潼关虎视眈眈。
李庭望年轻的时候,听说过很多传奇的故事。像什麽霍去病五百骑兵大破匈奴,犁庭扫穴之类的。
他那会时常感慨生不逢时,少年意气风发,我上我也行。
结果人到中年却发现,自己干啥都不行!
本来仰人鼻息来汴州借兵,就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了。更丢人的是压根就借不到。
李庭望回到开封城外驿馆,屏退亲兵,一人独自在桌案前沉思。
前路漫漫,他要好好的想一想。
「这洛阳是不能回去了。」
李庭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
比起办事本分的韩游瑰,他的心思要复杂不少。洛阳军内部,也远不如控鹤军团结。
控鹤军虽然在外人看来,如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鄙视这些丘八的人很多。
但是控鹤军内部凝聚力还是很强的,他们自己也知道,离开控鹤军,天下哪里都容不下他们。
就凭这些丘八们在长安办的那些事情,便很容易成为他人祭旗的祭品。
不抱团不行。
李庭望显然不想跟安守忠一条路走到黑。
二人原本出身就不一样,能够共事,也不过是当初机缘巧合,被皇甫惟明安排在一起互相制衡。
他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信,等墨迹干了以后,将其交给亲兵说道:「你回去通知一下安大帅,就说借兵的事情不是很顺利,具体如何,李某已经在信中有详细叙述。」
李庭望故意语焉不详,就是不想亲兵多事。
等那亲兵揣着信离开驿馆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洛阳什麽的……还是不要回去了吧。
李庭望心中暗暗想着。他在信中已经说了,汴州那边不肯借兵,方清不在,其他人百般推脱,此事他正在积极筹谋。
至于要筹谋多久,怎麽筹谋,最后结果如何,办不成以后怎麽办。
李庭望一个字都没写,反正一句话:老子正在外地办事呢,你不要催!
然后,他就可以在汴州安心的等着,等洛阳那边的战局分个胜负出来,再决定后面要怎麽办。
如果「事不可为」,那就……懂的都懂,对吧?
「方清英雄了得,足智多谋。如今正值河北多方鏖战,邺城与洛阳皆不太平。
方清这个时候,怎麽就带兵去登州,要去渤海国插一脚呢?
难道渤海国比汴州的利益还大麽?」
李庭望陷入沉思之中,总感觉这件事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可是他除了探查汴州的军情,探查汴州这边是不是出兵以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更主要的是,他搞不明白方清的意图,就无法对症下药。这种处于迷雾之中的感觉,让李庭望感觉难受。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或许也不仅仅只有几个月,后面如何谁也说不好。
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几天之后,亲兵去而复返,带回来了安守忠的回信。可是这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信纸上也只写了四个字:尽力为之。
除此以外,其他的啥也没有,亲兵也没有得到安守忠的任何嘱托。
刹那之间,李庭望好像明白了什麽。
……
汴州的运河,冰层都已经消融完毕,但远在辽河的营州柳城,却依旧是冰天雪地。
柳城已经被幽州来的兵马团团围困,一只老鼠都走不脱。
城外大营的营门处,立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偌大的一个「史」字!东北的春天还未来,史思明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速派兵从幽州出发,击破了史朝义设下了三层防线,最后兵临城下!
史朝义的老巢柳城,也是他立足的最后一个据点丶
史思明这个「老子」,要来吊打儿子史朝义了!虽然很多人都猜到一定会有这麽一天,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是如此之早!
其实,正当田乾真被派遣到铭州,准备在邺城火中取栗之时,史思明也在谋划一件大事。
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正因为他在谋划这件大事,所以才要把手握重兵,但并非嫡系亲信的田乾真支开。以防自己带兵出征平州的时候,老巢被田乾真给端了!
让田乾真去河北南面只是个由头而已,能不能成事,史思明都没太放在心上。他的目标只有平州而已,对于史思明来说,田乾真能不能拿下邺城,不重要。
田乾真在不在幽州,很重要!
「情况如何?」
中军大帐内,史思明看着刚刚侦查敌情回来的孙孝哲询问道,面色沉静如水。
孙孝哲是史思明的义子不假,可是现在史思明正在攻打的,可是他亲儿子史朝义啊!
对待亲儿子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义子。哪怕孙孝哲过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脑子里又少根筋的货色,这麽多年被史思明PUA,也成了顺昌逆亡的形状了。
「回陛下,柳城南面城墙要低矮一些,西面靠山可以攀爬。目前城中并无异动,请陛下定夺!」
孙孝哲十分谨慎的说道,只是汇报军情,并不提出任何建议。
如果说方重勇那边是讲求「军事民主」,哪怕你是个小参军都能插一嘴,说对说错都不会被惩罚的话。那麽在史思明大营里面,就只有史思明一个声音。
其他人提建议,若是跟史思明想得一样还好说,若是不一样,轻则打骂,重则枭首。
基本上已经不会有什麽人给史思明提建议了,这位大帅说啥就是啥。人人都是「听话机器」,只听命行事。
都当皇帝了,还要听别人指手画脚,那皇帝不白当了麽?
就连史思明的谋主平冽,都受不了他这一点,跑去跟史朝义混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史思明才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他现在只相信他自己。
「今日三更时分,你为先登,攻打南面。本帅亲自带兵从西面爬山,迂回攻城。
拿下柳城,大掠三日不封刀,朕概不过问。
拿不下来,朕先杀你祭旗!
自你以下,有多少逃兵朕就杀多少人。」
史思明不苟言笑的对孙孝哲下令道,这个命令简单说就是「成功会所嫩模,失败天台投胎」。
孙孝哲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抱拳行礼道:「得令,若是不成,末将提头来见。」
「去吧,事成之后,抢来的东西你最先挑。」
史思明补充了一句。
他带兵倒也不是完全靠威压,靠刑罚。
打仗之后论功行赏,赏功罚过。有功的拿大头,没功的挨板子。
其实倒也挺符合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