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让她刻骨铭心。她考进海城大学为挚友复仇,在那么年轻的年纪就赌上了自己的一生。至今想起来仍不后悔。
另外一件不后悔的事情是,她在那一天,遇到了那个人。
是的,早在那个人看到蒲兰芝之前,蒲兰芝就已经看到了他。他站在柳树下,注视着蒲兰芝,以为蒲兰芝没有发现他。海城的秋天比其他的地方要湿润暖和一些,所以绿柳仍旧茵茵,如同一阵薄绿的轻雾。蒲兰芝当时满心怨愤,对这个该死的地方、对这个该死的地方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憎恨。在看到那人的身影的一瞬间,蒲兰芝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柳荫道的深处,难不成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那人很快就走了。蒲兰芝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生都没有,下辈子大概也不会,她看到那人的身影是瞬间消失的。是的,就在一瞬间,对方从原地消失了。几乎让蒲兰芝以为那是一场梦。蒲兰芝出生在海城的一座边远县城,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那里上学。那里的班级全都是大班型,七八十人一个班级是常态。成绩优异、相貌俊俏的蒲兰芝处在其中,既是老师关照的对象,也是差生们“关照”的对象。蒲兰芝早在小学就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认真听老师讲课一边记笔记,一边防备着前后左右时时刻刻可能袭来的揪辫子、甩墨水、粘口香糖、贴小纸条等暗算。她恨透了那里,并决定永生永世不再回去看一眼。谁知道就在那一天,她这个特长发挥了作用,让她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蒲兰芝将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窥探到这个罅隙的人,并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对那个人也没有。那人将永远不会知道,在宇宙之中,“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尾巴。
“校长,校长。”
蒲兰芝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旁边的学生。对方是庞志的女儿,也是海城大学今年的新生代表。庞志已经娶妻生女,现在生活很是幸福美满。庞雅也早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现在正在国外旅游,时不时给蒲兰芝寄一张明信片或者一封信来——在这个时代,这些纸制品已经没落,只不过是一种残存的旧日情怀罢了。
蒲兰芝很羡慕庞雅的清闲,她身为海城大学的一把手,诸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在寒假里,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海城大学的柳荫道中走上一走,忆一忆一去不返的青春。
蒲兰芝笑着对庞志的女儿道:“现在已经放假了,你可以叫我兰姨。”
女孩儿道:“兰姨,言叔叔给你发消息,但你一直没回,他让我提醒你一下。”
言非语这些年没有结婚,蒲兰芝最初以为他对庞雅有意思,结果庞雅几次三番出国,这人都没有一点表示。蒲兰芝也就歇了猜测。与蒲兰芝不同,言非语家里有个言氏集团,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一直不婚难免惹人揣测。但这位曾经的公子哥现在的言董事长,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强硬。蒲兰芝索性也就不再管他的闲事。他们只是朋友,再前进一寸都不可能。
蒲兰芝打开手机,看到上面的消息:【庞雅回来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蒲兰芝随手敲了几个字上去:【好。】
蒲兰芝放下手机。忽然想起有一次和言非语聊天,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你还要等他多久?”
蒲兰芝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蒲兰芝说:“我并非为了等待他而度过我的一生,只是在我的余生里,有关他的回忆与我相伴而行罢了。”
她依然为了她的理想而奋斗着,既不囿于回忆,也不舍弃回忆。她是永远的优等生,总能巧妙地取得两全。
当时言非语看了蒲兰芝半晌,忽然点了点头:“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