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只是人命可贵。”李祁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无论是天皇贵胄,亦或是流民乞丐,都只有这一条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人命可贵。
这话若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苏慕嘉怕不是会当着人面笑出声来。
饿死的,打死的,冻死的,病死的······
苏慕嘉见过的死人和活人一样多。
人命轻贱,那是他自懂事起便明白的道理。
可这人端坐高台,却告诉他说:人命可贵。
苏慕嘉在年幼之时第一次在长街上见到李祁的时候便觉得,这人同他过往所见之人都不一样。他像是游离于这个世道之外,不曾接触过凡人所受那些欲念困苦,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世人都在苦苦挣扎,然后心生悲悯。
空有怜悯众生之心,却无拯救众生之力。
苏慕嘉心中无声问道:殿下,很累吧?
李祁不知道对面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接着说道,“杀了一次过后便会习惯,会耽溺,便会将人命看的比草芥还轻。往后再杀千人万人也觉得稀松平常。可那样的哪里还是人呢?苏慕嘉,人和猛兽终归是不同的,猛兽只管活下去,而人要像人一样活下去。”
可我早已杀了千次万次。
我已然成了猛兽。
苏慕嘉微闭了眼,心神稍稍恍惚。
他想起多年前也有人与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他还叫苏十一,从南康王府逃出来之后,躲上了万安山。
在那儿的第一年,山上不小心抓回了一个当官的。放了杀了都怕惹上麻烦,于是程竹做决定,索性将人留了下来。要是官府的人来找,起码手上还有个把柄。
那人没到五十,只是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被锁在柴房里,整天不想着跑,也不和人说话,就成天看着窗户外边的层山发呆。
有一天苏十一去给人送饭的时候,那人看见是一个孩童后有些惊讶,而后忽然开口问,“孩子,你识字吗?”
那人说他叫做白敬,让十一唤他先生。
先生教他习字,授他诗书。
给他取名慕嘉,劝他向善。
十一那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怔然的望向了白敬。
“我杀过许多人。我现在是个土匪。”
白敬看着那张尚且稚嫩的脸,沉默许久。然后用他那干枯的手掌缓缓覆上了十一的手,“你生逢乱世,没人教过你是非善恶,活着已然不易,又有谁能苛责你的过错。十一,你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十一由着手被人握着,凶狠的小兽此刻收敛了所有锋利的爪牙,虔诚的听人教诲,他呢喃着重复着对方的话,“这样啊,原来我还是个孩子啊。”
“既知耻恶,则善心将生。”白敬语重心长的说,“你本心不坏,又天资聪颖,是世道害你,才让你成了今日这番模样。我既教了你,就该让你明白善恶对错的道理。人之异于禽兽者几稀,再乱的世道若连那几分人性都忘干净了又怎么能称之为人。杀人害命从来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今往后你就叫苏慕嘉,夜里梦回都该记着那些冤魂,时刻告诫不要让自己烂在这泥里,成了那食肉啖骨的野兽。”
苏慕嘉低头时恍惚间好像还是那个懵懂的听人教诲的孩子,再一抬头,多少岁月散去,眉眼间稚嫩不再,他早已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问,“